放眼全世界，也許再沒有其他節日會像中國人對過年一樣重視了，張燈結彩、合家歡樂等等，這些老套的詞用在這一天，怎麽俗氣都不為過。

在文天賜的家裏也是一樣，雖然人口總共就爺倆兒兩個人外加一條狗，但是置辦年貨、準備年夜飯這些常規流程一樣也沒有少。

“文宇，過完年你可就32了，老子在你這個年紀時你都能替我買煙了，說說看，過完年有什麽打算？”文天賜捧著個紫砂壺，對著正在貼對聯的文宇說道，看來逼婚這個流程在文天賜家的春節裏，也少不了了。

“爸，現在都什麽時代了？你怎麽能拿我和你年輕時比呢，再說了，這艾雪還是沒有下落，你叫我怎麽安心去找另一個人給您做兒媳呢？”文宇不耐煩的回答道。

“什麽時代？什麽時代兒子也得給老子生個孫子！艾雪都失蹤五年了，過完年就六年了，哦，怎麽著？要是艾雪找不到了，我老文家還得絕了後不成？”文天賜義正言辭的在文宇身後說道。

“大過年的，您瞧您都說的什麽話？您放心，老文家絕不了後，艾雪這兒我有了點兒線索，只要艾雪有了下落，不管結果如何，我保證給您帶一個又體面又漂亮的兒媳婦回來。”

“不用你帶！我都給你物色好了！”文天賜喝了一口茶，然後說道。

文宇楞了楞，回頭問道：

“您給我物色好了？什麽意思？爸，我可先說明啊，我可不接受相親，您不嫌丟人，我還嫌丟人呢！”

“想什麽親啊，這人你認識，就是你們刑警隊的？”

文宇笑了笑，隨口說道：

“誰啊，陳佳佳啊？”

文天賜一聽，樂了。

“你知道？我說兒子，你們倆是不是已經接觸過了？”

文宇聽見老爺子說的果然是陳佳佳，於是叫道：

“還真是她啊？爸，您什麽時候打起了她的主意了？您知道她多大嗎？”

“過完年24，我知道，歲數小點兒有什麽關系？關鍵是我看她有這個意思，那天她到我們家來，說是說路過，其實我一眼就看出來了，她是故意來我們家，來討好我的！”

文宇真是氣不打一處來，質問道：

“爸，看著您平時整天整天的一副正兒八經的樣子，怎麽一說到這個事上了就那麽樂呵呢？陳佳佳論輩分，是我徒弟，論年紀，都能叫我叔叔了，虧你想得出！”

“徒弟怎麽了？叔叔怎麽了？你剛剛還跟我說時代時代的，怎麽到你身上就不管用了？你不知道現在的姑娘都喜歡大叔嗎？你就沒看過一部叫做楊過和小龍女的電視劇嗎？你也甭跟我廢話了，這姑娘我喜歡，你要是沒動靜，可就別怪我親自去找鄭彬談了！”

“哎，爸，我真是服了您了，我動，我動還不行嗎？不過，您得給我一點兒時間，一來我面子薄，一時半會兒開不了這個口，您總得讓我再和她熟悉熟悉了再說吧，再有，艾雪那兒的線索我可不能丟，過完年我還得出去一段時間，不過我保證，這段時間一忙完，我馬上回來行動，您看成嗎？”

“嗯，這還差不多，你放心，老子又沒老糊塗，我不要求你馬上追到人家，只要你動了，處個一兩年朋友，談得攏再結婚也不遲。”

“哎，這就對了，不過爸，在這之前您可千萬別跟鄭彬特別是陳佳佳說起這個事啊，別到時候沒幫到忙，再給我攪和黃了，您可別怪我！”

兩人正談得融洽，屋內突然響起了手機鈴聲。

“爸，你手機響了！”文宇聽到那不是自己的手機鈴聲，於是對老爺子問道。

“不是你的嗎？我的手機在這裏呢？”文天賜從褲兜裏掏出了自己的手機，亮給文宇看。

文宇楞了楞，突然想明白了什麽似的，往自己的房間沖過去。這是仇陽寄給自己的手機的鈴聲，從小燕把手機交給自己時起，這個手機還從沒響過，所以文宇一時之間沒有反應過來。

文宇從自己的背包裏好不容易翻出了那個2G手機，打開一看，卻不是電話而是短信。

“這鈴聲還真是響亮！”文宇在心裏苦笑道。

文宇點開了短信，見上面寫著：

“春節快樂！我準備好了！”

看完短信，文宇笑了笑，然後把短信刪掉了。

和其他的節假日一樣，春節來得慢，可是去得相當快。在家裏陪了老爺子幾天之後，文宇便提上行禮出了門，帶著老爺子準備的年貨和囑咐，文宇坐上了去往機場的出租車。

在車裏，他緊了緊手裏飛往南山市的機票，“六年了，該有結果了！”文宇心裏想到。

鄭彬開年的第一天上班就收到了來自市裏的嘉獎，趙紅霞案在春節之前得到了結果，市裏認為這是作為刑警隊隊長的鄭彬的功勞，當然，接受嘉獎的隊列裏，陳佳佳也在裏面，這是她進入警隊以來受過的第一個嘉獎，看來，當初文宇所受的幫她立功受獎還真不是戲話。

正月初九，街道上的年味兒還沒有褪去，可是刑警隊裏的氛圍早已進入了正常工作時的樣子，和往常一樣，鄭彬主持了當天的早會，可主持到一半的時候，他的手機響了起來。今天的早會都是些日常事宜，鄭彬看了看手機，見是個陌生號碼，便把自己手裏的筆記本交給了馮唐，讓他來開早會。

鄭彬拿著響個不停的手機走進了自己的辦公室，關上門後，就一邊點了根煙，一邊接通了電話。

“餵，哪位？”鄭彬問道。

“你好，請問您是鄭彬嗎？”對方問道。

“對，我是，你是哪位？”

“哦，我是中北市第四醫院的急診科，請問您認識一位叫文宇的人嗎？”

“認識啊，怎麽了？”鄭彬知道第四醫院是仇陽工作過的醫院，鄭彬和仇陽認識雖然和跟文宇認識是一樣長的時間，可是這麽多年裏，他們很少有往來，怎麽他的醫院會給自己打電話？又和文宇有什麽關系？鄭彬心裏充滿了疑問。

“哦，他人現在在我們醫院，他的緊急聯絡人寫的是您，您看您能抽時間過來一趟嗎？”電話裏的人說道。

鄭彬雖然還沒接過這種電話，但是他大概知道這個電話是什麽意思了。

“他怎麽了？出什麽事了嗎？”

“您別著急，有什麽話您先過來再說吧！”

“好，好，我馬上過來！”

鄭彬掛斷了電話，也沒多想，就當著正在開早會的人群跑出了警隊。

到了醫院之後，鄭彬一路問著來到了急診室的搶救病房，鄭彬看到，也許是文宇的病情緊急，所以他被安排在了最裏面的病房。在病房裏，只有一名醫生和躺在床上的文宇，病房裏像是剛剛搶救過病人似的，各類器械淩亂的擺在病床的周圍。

“老文！你怎麽了，老文！”鄭彬沖到病床旁，對著文宇叫道。

文宇的臉色看起來很蒼白，他的嘴唇發紫，身體上還貼著一些醫療儀器的感應線。

“醫生，他怎麽了？”見文宇沒有反應，鄭彬便揪著旁邊醫生的袖口問道。

“哎，突發性肝功能衰竭，並發其他臟器關急性衰竭，要是送來再晚一點兒，你可能就再也見不到他了！”醫生看起來很惋惜。

“器官衰竭？為什麽？那現在，他是搶救過來了嗎？”鄭彬對這些醫療術語一竅不通。

“搶是搶救過來了，可是他的多器官已經出現了不可挽回的壞死，我們…哎，等他醒了，有什麽話盡早說吧，我們盡力了！”

鄭彬楞了，“我們盡力了”這句話他經常在電視裏看到，他知道這句話一般都是醫生宣告病人已經離世時用到的。

“你什麽意思？怎麽搶救過來了還要有話盡早說呢？”鄭彬說話時已經有些哽咽了。

“鄭彬，是吧？我的意思是，他的生命我們已經暫時的搶救過來了，可是因為他的多器官出現了不可挽回的壞死，所以，我不能保證他下一次還能醒過來，他現在還處在麻醉狀態，等他醒了，有什麽想說的就抓緊時間吧！”醫生的態度很冷淡。

“不是，為什麽啊？他之前還好好的，醫生，你們是不是搞錯了，他一個月前還住過院的，出院的時候已經什麽事都沒有了，怎麽會突然的就器官壞死了呢？”鄭彬不願意就這麽放棄。

“他的病歷在我們的系統裏，不用你說我都知道，他之前住院是因為攝入高濃度的海洛因溶液，這種毒素的影響時間很長，他當時能出院只能說明他當時的狀況已經好轉了，但並不能說明殘留在他體內的毒素就徹底排除幹凈了。他現在的情況就是毒素損害了他的肝臟，引發肝功能急性衰竭，從而並發其他多器官急性衰竭。幸虧他發病時是在出租車裏，出租車司機第一時間就把他送到了我們醫院，否則，稍微遲一點，你們可能連說話的時間都沒有了。”

這時，躺在病床上的文宇突然咳了幾聲，那醫生趕緊對鄭彬說道：

“他醒了，我留你們說會兒話吧，有什麽情況就按這個門旁邊的按鈕，我們會馬上趕來的！”醫生說完就出去了。

“老文，你怎麽樣了？”鄭彬趕緊湊了過去問道。

“咳咳，呵呵，老鄭，沒事兒可千萬別進搶救室，這滋味兒可不好受！咳咳…”文宇的聲音很虛弱。

“都弄成這個樣子了，你還有心情開玩笑！你，你這是怎麽搞的嘛！”鄭彬幾乎快哭了。

“咳…沒事兒，老鄭，各安天命，也許這趟下去，我就能見著艾雪了，也沒什麽不好的。”

“你別胡說，老文，你現在不是沒事兒了嗎？休息休息就好了，沒事兒的，以後咱們還要一起破案呢，你的命還長著呢！”

“呵呵，瞧你說這話，就跟給人送終一樣，老鄭，多少年了，撒個慌都學不會？”

“不是，我沒撒謊，老文，你得堅強一點兒，你想想，你還有老爺子在呢，你還得找艾雪呢，還有姚薇，你怎麽舍得扔下她呢！你堅強一點兒，咱們挺挺就過去了，啊！”

“對啊，我爸，老鄭，我走了我爸可怎麽辦呢？你得答應我，得像親兒子一樣去照顧他，你答應我！”文宇說著說著就哭出來了。

“好，我答應，我答應！”文宇一哭，鄭彬也忍不住了，雙手不住的捏著文宇的手。

“我信得過你，老鄭，做兄弟你沒說的，我文宇活了三十幾年，沒照顧好我爸，沒看好艾雪，連警察我都沒做好，我這輩子唯一做對了的事就是跟你做了哥們兒。”

“你別說了，老文，別說了！”

“咳咳…呵呵，我再不說，可就沒機會再說了！老鄭，姚薇我不擔心，她漂亮、善良，沒了我她會更高興一點的，我唯一放心不下的，就是艾雪。老鄭，你說萬一，萬一我在下面找不著艾雪可怎麽辦啊？她如果沒死，又沒有人去尋找她，那她不是還要接著活受罪嗎？”

“老文，你別這麽想，你別這麽想！”鄭彬把頭埋進了文宇的被子裏。

“老鄭，我知道你有很多事情瞞著我，我不怪你，你有你的紀律要遵守，可是艾雪的下落不明，我真是死不瞑目啊，我求求你，告訴我吧，讓我死得安心一點！”

“我…”鄭彬擡起了頭，望著文宇欲言又止。

“咳咳…沒關系，老鄭，你不說也沒關系，我知道，咳咳…我知道你有苦衷，我不怪你，真的，我不怪你。我只是希望你不要放棄這個案子，在我死後，每年清明給我燒個紙，告訴我艾雪案子的進展…”文宇說到這裏，突然一翻白眼，馬上抽搐了起來，跟著文宇身旁的醫療儀器就發出了瘆人的警報聲。

“老文，你怎麽了？醫生，醫生快來啊！”鄭彬見情況不對，便大叫了起來。

那個醫生很快就跑了過來，一邊叫著讓鄭彬出去，一邊對著文宇又是翻眼皮又是聽心跳的檢查了起來。

鄭彬被醫生硬生生的推了出來，他站在門外，坐立不安。剛才文宇的每一句話都像尖刀一樣，刺在他的心上，生生作疼。文宇在艾雪的案子上，一次受了重傷，一次險些丟了性命，而這一次，還是因為艾雪，他真的離死不遠了，鄭彬認為這一切都是自己的錯。他曾多少次想過，自己和文宇最終會因為艾雪的事情而鬧翻，可是他從來沒想過文宇會在這件事上丟了性命，即使前兩次他受傷住院了，鄭彬也從沒這麽想過。

現在，他不得不面對這個問題了，鄭彬再想，如果自己早一點告訴文宇事情的真相，那他還會不會變成這樣，如果丁處能同意文宇加入他們的調查，那他也許就不會去南山市，也就不會碰到向長成，當然也就不可能喝下那瓶毒藥。

搶救室裏面的聲音響了一會兒就沒了，鄭彬趕緊趴到窗戶上朝裏面看去，只見那個醫生似乎已經再一次搶救過了文宇，現在正在幫他蓋被子。鄭彬耐心的等著醫生出來，那醫生蓋完被子後，又拿聽診器在文宇胸口聽了一會兒，然後就推門出來了。

鄭彬在醫生推開門的一剎那，聽見裏面的機器又恢覆了規律的滴答聲，心裏頓時就放松了。

“醫生，怎麽樣了？”鄭彬握著醫生的手問道。

醫生把聽診器從耳朵上取了下來，然後掛在脖子上，嘆了口氣說道：

“他的生命力很頑強，居然挺了過來，不過，他的狀態會越來越差的。我們這兒有個方案，就是切除已經壞死掉的器官，也許還能讓他多活一兩年，不過，這個手術風險很大，成功率不足一成，而且就算成功了，病人以後的生活質量肯定會下降不少，我看你還是盡量通知一下他的親人吧，商量商量，看看要不要做這個手術！”

“才一兩年啊？這個，那個醫生啊，我現在能和他說話嗎？這事兒我還是得問問他！”鄭彬實在不敢拿這個主意，自己跑過去告訴文老爺子，說他的兒子正在醫院裏等死，鄭彬想想文老爺子的表情他都不忍心。

“進去吧，盡量少說話，病人很虛弱！”醫生說完就走了。

鄭彬感激的朝醫生的背影輕輕的鞠了一躬，這個醫生從頭到尾都帶著大口罩，鼻梁上還架著一副近視眼鏡，鄭彬看不見他的表情，但是從他的語氣中鄭彬聽得出來，他很同情文宇。

“老文，好受點兒了沒？”鄭彬蹲在文宇的旁邊，輕聲的問道。

文宇的聲音愈加虛弱了，隔著呼吸機的罩子，很難聽清楚他在說什麽，鄭彬只能盡量把耳朵湊上前，聽道：

“老，老鄭，剛才我那樣子，挺，挺嚇人吧？”

“老文，你別說話，你聽我說。剛才醫生說了，他們有個方案，做個手術就可以讓你多活幾年，但是這個手術風險很大，需要家屬簽字，我知道你的脾氣，你肯定不想告訴你們家老爺子，可是都到了這時候了，咱們就讓老爺子來一趟吧！”鄭彬盡量讓自己的話輕柔一些。

“別，別告訴我爸！老鄭，我爸見我這個樣子，他得難受一回，等我死了，他又得難受一回，我爸他，他老了，受不了這個折騰，你等我死了之後再告訴他，也，也省得他難受兩回！”文宇斷斷續續的聲音聽的鄭彬心裏實在難受。

“可是老文，手術還得做啊，總不能就這麽等死吧？”鄭彬心裏一急，聲音又哽咽了起來。

“呵呵，老，老鄭，自己的身體，我清楚，動了手術我最多也就是在床上躺兩年，最，最終，我還是逃不了這個結果，還，還不如，現在死了痛快！”

“老文，你不能就這麽放棄啊，現在的醫療水平發展得有多快，你又不是不知道，也許，兩年之後就有辦法治好你的病了呢？還有，還有艾雪，難道你就放得下她嗎？”

“呵呵，艾雪！放不下我又能怎麽樣？老，老鄭，我心裏裝著艾雪，可人又躺在床上不能動，那，那不是更折磨人嗎？”

“不會的，老文，你的身體不能動，可是你的腦子能動啊，你讓文叔過來，把字簽了，我把艾雪的事情告訴你，好嗎？”

“你，你果然知道，我，我就知道你肯定是知道一些情況的。算了，你還是讓我痛快的死了吧，別，別告訴我爸！”

“老文，我求求你，把這手術做了吧，你想想，你動腦子我行動，也許咱倆合夥就能把艾雪的案子給查清了呢？”

“老，老鄭，你知道我有多想把艾雪的事情弄清楚，可，可是，這不會讓你違反原則嗎？”

“我去他個狗屁原則，老文，就這麽定了，咱把手術做了，然後一起查艾雪的案子，好嗎？”

“好，好，你把醫生叫來，我，我自己簽字。別，別告訴我爸了！”

“行行，老文，你等著啊，我這就去叫醫生！”鄭彬如蒙大恩，趕緊跑了出去，把醫生叫了來。

醫生還是帶著口罩坐在辦公室裏，似乎隨時準備著應對文宇的不測，當他聽見文宇同意手術時，鄭彬明顯的感覺到醫生的神情是很高興的。

鄭彬和醫生帶著單子來到了搶救室，醫生把各種條款念給了文宇聽，最後，在鄭彬的幫助下，文宇顫顫巍巍的把字簽了。

“事不宜遲，我這就去安排手術，文宇病人，我們醫院對你的情況很關註，已經安排了各科室的大夫隨時待命，你的手術今天應該就能給安排上，等我的好消息吧！”

文宇無法回答醫生的話，是鄭彬又是敬禮又是握手的送走了醫生。

“太好了，老文，你只要能安心治病，我相信一切都會好起來的。”鄭彬勉強咧出來一個笑容。

“老，老鄭，我現在最放心不下的就是艾雪了，你有把艾雪的事情弄清楚了，我才能走得安心。你，你剛才的話，可不是騙我的吧，你，你都知道一些什麽情況，快，快告訴我！”

本站無廣告，永久域名（danmei.twking.cc）